看这场人来人往

我的同桌

   
   闹闹的这个命题作文让我想起蔡康永那本“那些男孩教我的事”。蔡康永的题目起的颇为暧昧,尤其是以他的身份。刚开始真是怀着猎奇的想法去读的,可字里行间萦绕的淡淡的忧伤让人很快忘了最初的目的,等沉浸其中跟着内容和作者的脚步走到最后,已然感叹且唏嘘不已。那些男孩儿和女孩儿们,那些一点点小事就引起的争执和感动,让人忍不住忆起当年的校园。岁月青骢,似水无痕。


   三年级的时候与我同桌的是一个沉默又孤独的男生。成绩不好,相貌不佳,脾气总是古怪执拗的漠然又似乎带着微微的狂躁,没有什么朋友,也从不跟小朋友一起玩儿。唯一让我记起他的是他与众不同的病情——他是一个癫痫病人。与我同桌的半年曾发作过一次。正写着作业突然仰头向后面倒去。我惊恐的看着他在教师凹凸不平的砖地上微微却用力的蜷起身子不停的打颤,嘴角浮起白沫,半闭着的眼睛里眼神散乱。那样痛苦而茫然的神情浮现在他略微扭曲的脸上,不知所措的我傻了一般站在旁边不知该怎么做。随后很快就围过来一群人,小朋友们七嘴八舌的间隙,校长和班主任匆忙赶来。


   等断了章节的记忆再回来,就只记得从此不再见他来上课。以后听人说起抑或看到“癫痫”这两个字,偶尔就会想到他那孤单沉默又偶尔凶狠的眼神和乱糟糟的头发,像只小小的受伤的兽躲着同类。孤单的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回家,一个人玩儿,一个人生病……幼年时懵懂的我只知道远离一切诧异惊恐的事情,就连后来结伴一起去他家玩的时候,见了他也只知躲闪,像是怕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传染。却从来没想过他心里的孤独和隔膜——因为“正常”的我们好奇的眼神,躲闪的身影和低声的议论。等到将近二十年的光阴倏忽而过,突然写起他来,想到某个时候听妈妈说他的哥哥结了婚,却从不知道他的病是否好了些。



   四年级升学后就去了另外一个村子继续读书。那时因为家里发生变故,我一瞬间变得沉默寡言。半个小时的蜿蜒的乡村小路,往日的伙伴们都三五一群说说笑笑的结伴而行。唯有我,宁愿一个人盯着路头也不抬,也不会跟擦肩的谁打声招呼。就这样寂寞的上学,寂寞的放学,寂寞的看着绚烂的晚霞发呆,等到晚归的鸟儿回巢了才想起早过了回家吃晚饭的时间。


   那时同桌是一个邻村的颇为厉害的小女孩,早已忘了名字和面孔。就记得刚坐到一起时不知因何起了争执,她话也不说就站起来推了我一下。我第一次被人推搡,正愣在那儿。后桌的她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推了我的同桌一下。做为当事人的我傻呆呆的看着两个女孩儿吵架,完全的不知所以。事后我问后桌为何要推我那个同桌。后桌振振有词的回答到:因为你跟我是一个村子的,我自然要向着你!


   我看着她感激的说不出话来——那是第一次,我懂的什么叫温情。一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严肃的一本正经的说着应该要维护我。那年的那个为我而吵架的女生,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对你说:谢谢你,是你带我走出了那笼罩不散的亲情缺失的阴霾,是你让我觉得不再是孤单一人。 
   
   多年后有次去保定,正好与当年的后桌顺路。亲热而感激的跟着她去了宿舍,闲坐了一会儿就借着别的事由走开。她还是旧时的淳朴和热情,我却不知何时成为如此敏感而不可捉摸的人。想说的很多却顾忌更多。酝酿了那么多年的感激,有机会时却言语生疏口角滞涩的不知如何才能表达。去年听妈妈说起她早已在家乡工作,因为是外语专业所以还有机会去泰国等到。我心里唯有祈愿,愿岁月静好如这下午温热的阳光,愿好人一生平安。不知何时,我能抛却这年月和日夜辗转的隔阂,能对你说声谢谢。



   初中时去过一家礼品店,名曰“青苹果”,宛如那时年少青涩。短短三年曾跟三个同学同桌。一个是个老实而且话不多的男生,还有一个是个交际面很广的女生,她时常会帮一些初中的男女生传纸条,上面写满了“非你不娶,非他不嫁”的只言片语。从她那儿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山盟海誓,什么叫唇膏,什么算爱美。当然还有自来卷的头发是多么的难以打理和怎样掐人才更疼。


   第三个同桌也是一名男生,班长。早忘了跟他是为何坐在一起,却清楚的记得是以什么方式分开。那时的我刚走出沉默年代,成绩不错,担任课代表,经常替老师批改试卷和留作业兼照看自习课记录,已然是班里不大不小的活跃分子。他虽是班长,却不怎么出头,成绩不是特别好,除了每次都能拿第一名的体育——做为同桌的我在这方面格外丢人,倒数第一也就罢了,还常常成绩差的惨不忍睹。于是先有同学说让我跟他学习学习,然后就有人起哄说一起学习。。。这样传着传着,就被那时对“谁喜欢谁”非常敏感的同学们传出绯闻。捕风捉影的谣言时时在同学们嘴里传递,被传的我只好直接忽略他们的言谈,也并不太对这种事认真——只到那件事发生。


   因为家离得很远,我一向是班里到的最早的人。有一天不知为何,到的格外晚,等推门进去发现班里的同学们早已坐满了一大半。他们见到我进来,哄的开始怪叫怪笑。我一脸莫名其妙的走到座位上,坐好才发现,正前方的黑板上不知被谁写了很大的一行字:班长喜欢某某某(我的名字),班主任说。我顿时满脸通红,再看他竟然还坐在座位上低头看书。我立马冲到黑板前恶狠狠的委屈又丢人的把那行字擦掉。回去时他正抬头看了我一眼,同学们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我只觉得气愤而尴尬,愤恨的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个青涩的年纪,那样敏感脆弱的心理,旁观的同学或许只是觉得好玩儿。对于身在其中的我来说只是可恨和丢人。虽然事后以别的理由提出换座位,这件事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记忆里。回忆起来全是尴尬和可耻,极其的没有自尊。少女的心事那么难懂,如若不是因为这句话和他的无所谓的态度,也许我还对他尚存好感,却因为被人无意的揭开,反而只剩下恼怒。可是当时再天大的事也好,再让人崩溃的态度也罢,当所有的人和事都从你身边走过。再回头所有强烈的恨意和尴尬早被时间冲的淡然到分辨不出颜色,连何时释怀都无从想起。唯一能感到的只是对那时的缅怀和岁月不可再来的遗憾。


   初中那三年,曾是多么的倔强和故作成熟。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孩子,却自认为已长大到什么都能把握和了解。每天外表开朗的像是正常家庭的小孩子。却努力的不打破脆弱,一次次试图保护心里的伤疤。对任何人,尤其是身边的朋友,只要是会稍稍碰触到那个秘密的人都像刺猬一样。有次作文写得好,老师希望能当作范文在班里念,我却因里面短短的一句透露家庭的话,顶着老师的批评,倔强的不肯同意。那个秘密像个玻璃盒子,明明很容易被看穿,却因为我奋不顾身的掩护,哪怕被棱角割伤也不肯透露的掩护,沉淀淀的跟了我八年。



   最后一次有同桌,也是同桌最多的一次。高中时因为话唠经常被老师换前后桌和同桌,还被班主任威胁说周围同学成绩下降就是我的原因。。。记忆里不是喊这个人同桌,就是叫那个同桌。其中一个留在家乡,很巧的跟我堂姐成了妯娌。另一个几乎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已然差不多像是亲人。刚刚生了孩子,看着她真是幸福。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也许是因为年代隔得没那么久远,联系的又密切,比起初中和小学的朦胧褪色的回忆,更显真实和现实。却也因为岁月尚没有流淌过去,反而忌口不便多言。比起大学后的乱坐,占座和逃课不去坐,高中的日子是安稳和踏实。也许那时一心扑在小说上,对清贫和恶劣的环境反而没有什么抱怨和不满。毕竟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就算是暖气的缺失和饭菜的惨淡,又怎能敌过无所顾忌的笑颜和朋友相伴。能一同看月华似水的夜晚的幸运和幸福,是这辈子最大最甜的回忆。



   人这一辈子,要记得的人和被记得的人都不可捉摸。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等懂得了这句话,也经过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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